董登新：延迟退休可减轻子孙后代社保缴费压力，这是代际负担均衡与公平的诉求

武汉科技大学金融证券研究所所长董登新

出品|搜狐智库

编辑|王晓旭

日前，中信证券在研报中称，渐进式延迟退休方案或于2023年公布，并于2025年正式实施，到2055年前后实现65岁男女同龄退休。渐进式退休与就业是否存在矛盾？社保涉及到代际公平问题？国家养老基金的储备情况如何？ 搜狐智库连线武汉科技大学金融证券研究所所长董登新，对相关疑问进行解答。

搜狐智库：目前就业岗位上，不仅存在大学生毕业高峰期岗位竞争激烈，还存在35岁甚至30岁就业年龄歧视问题。延迟退休是否会加剧就业竞争？

董登新：我认为延迟退休与就业保障之间没有直接冲突，也没有必然的关系。除了少量的机关事业单位的编制是“一个萝卜一个坑”，它具有替代关系之外，其他所有的劳动岗位都是被人们创造出来的。

尤其随着科技创新，产业细分，大量全新的劳动岗位被创造出来，很多新产业都是年轻人闯出来的，所以它需要更多的富有朝气蓬勃创新能力的年轻人。而老年人更多的是利用已有的经验来做成熟的产业和岗位。当然随着机械化、智能化、人工的劳动强度大幅缩减之后，一些大龄的劳工也能够胜任更多的岗位。这也为延迟退休提供了一个很好的物质基础。

搜狐智库：您认为老年人的工作岗位与年轻人岗位存在什么样的关系？

董登新：老年人和年轻人之间的就业岗位是互补性的，不是替代性的，不存在此消彼长的关系。延迟退休是增加了大龄劳动力，但大龄劳动力不会去抢年轻劳动力的岗位。很多老年人的岗位年轻人不愿意去做，比如日本和韩国，出租车司机都是60岁以上、70岁左右的老年人，年轻人不愿意干，这种岗位是不可替代的。中国在社区服务、养老服务上需要大量的家政或护工，岗位缺口五千万左右，没有太多年轻人愿意去干。80%以上的家政或护工都是五十多岁的大龄劳工。

搜狐智库：您认为延迟退休对个人有什么影响？为什么？

董登新：我认为人有劳动的诉求，延迟退休是一种劳工人权的保障。比方，我原来只能活60岁，你让我50岁退休可以，但是我现在要活到80岁，但50岁就不让我工作了，比方说中国女性50岁必须退休。

我农村的父母，现在80岁了，他们仍然在种着他们的小菜地，不是以此谋生，但它足以证明人对劳动是有诉求的。既然如此，我们的工作年限也应该相应延长，不然就会导致劳动力资源的浪费和社保压力大，这是一个综合问题。

搜狐智库：但是有劳动意愿并不代表愿意延长工作期限，前者是自愿性的，后者带有强制性。另外，不同的工种存在一定的差异性，体力劳动强度较大的工种也许就不适合延长工作期限，您如何看待这种情况？

董登新：从人的天性来讲，都希望早退休，比如我也希望50岁退休，一边拿着国家退休金一边再去创业，或去别的单位工作。但是我们的退休制度不可能去考虑每个人的要求，只能是尽可能做到制度统一和公平，并且要从全局考虑。我们的人均寿命在增加，1951年制定退休年龄的时候，我们的人口平均寿命只有四五十岁。现在人均寿命到了80岁，如果还用70年前的退休年龄标准，没有办法达成我们社会经济的平衡。

搜狐智库：在退休年龄指定上，如何考虑全局，做到统一和公平？

董登新：我们的养老金收支平衡是一个代际负担的均衡问题，它不是一个社保愿不愿意承担的问题，而是代际负担是不是符合社会的公平正义。

我们的社保的原理是下一代养上一代，或者是在职的养退休的，任何人都要做爷爷奶奶，任何人都会有自己的儿子和孙子。从天性上来讲，我们希望早退休，但是不能自私，也就是说你需要均衡代际负担。随着人口平寿命不断延长，如果退休越早的话，在职的人将要承担的社保的压力实际上就会越大，如果是一代一代滚雪球的话，这个社保的养老就没有办法持续。所以不论从制度公平的角度，从代际的负担均衡的角度，在政策制定时必须做出相应调整。

搜狐智库：社保公平涉及到代际传递问题，但是现在的情况是人口出现负增长，结婚率也在下降，很多人现在不愿意结婚，您说的这个后代的人口增长没有那么快。这样的话年轻人在岗位上交的社保量也会越来越少，这个时候社保压力也会越来越大。

董登新：延长退休年龄可以缓解代际负担的矛盾冲突，让你的子孙后代社保缴费压力不会那么大，这是一个制度的公平、可持续、必要的一个顶层政策的考虑。

搜狐智库：国际上其他国家目前的退休制度是怎样的？跟中国相比的不同之处在哪？有什么参考价值？

董登新：国际的惯例，延迟退休是世界大趋势。法国与美国是典型的弹性退休制度。

在法国，能够拿到100%的退休金的法定退休年龄是67岁，67岁在西方国家叫做完全退休年龄，或者叫正常退休年龄，或者叫法定退休年龄。但是在法国容许提前退休。法国人要想有资格领到退休金，办理退休手续，最早可退休的年龄就是64岁，但退休金要扣减。

在美国，67岁也是法定退休年龄，但允许最早可提前退休的年龄是62岁，但是62岁退休要扣减退休金的30%。

法国政府于1月10日公布了退休制度改革方案，计划到2030年将退休年龄从目前的62岁提高至64岁，以缩小养老金支出缺口。意味着法国的社保缴费的最低年限要提到43年，原来是41年。假设24岁大学毕业，缴满43年社保就67岁了。

在法国，想要领取全额退休金，要么社保缴费的最低年限是43年，要么就是达到67岁的法定退休年龄。

但是在中国，领取全额养老金的条件是社保累计缴费达到15年。也就是说法国社保缴费的最低年限是中国近3倍。

全球主要发达国家的社保缴费最低年限大多都在35年左右，少数国家要求最低缴费年限在40年以上。我们中国是世界第二大经济体，也要向国际惯例有所靠拢。

搜狐智库：但是在法国延长退休年限引起了罢工，所以，这跟您前边提到的“人有劳动的诉求，延迟退休是一种劳工人权的保障”的说法是否矛盾呢？

董登新：不存在矛盾。只要是延迟退休，99%的民众是反对的，这个不用调查，全球如此。这是人的天性，但国家决策必须理性。我讲的工作的热情是指人们希望尽早地拿到国家退休金，没有压力的情况下，还愿意继续工作。

另外，社会保障法是西方舶来品，社保给付是参保人在失去劳动能力或退出劳动力市场后依法获得的一种底线保障。所以在美国和欧洲，养老金非常低。法国、美国的平均退休金水平只相当于在岗职工的工资的30%多一点。而在我们国家，月平均退休金已经超过三千块钱。

搜狐智库：您的意思是我国的退休金金额偏高？但是如果国外的薪资水平偏高，生活水平本来比较高，是否意味着在职期间积累了足够财富，因此退休后不需要过高水平的退休金作为生活保障？

董登新：月退休金横着对比是没有意义，因为各国的物价水平、生活水准的情况不同。但我们必须将一国退休职工的平均退休金与在岗职工平均工资相比较，来判断该国退休金水平高低。这就是人们常讲的退休金替代率，因此，退休职工的退休金与在岗职工的平均工资的比较是最能说明问题的。我国平均退休金三千多元，但是许多应届大学毕业生的月平均收入可能只有两三千块钱。年轻人可能有想法。

搜狐智库：从政策的层面来看，社保存在的问题有哪些？国有资金补充养老金的做法，现在进行到什么程度了？国家的社保基金储备情况如何？

董登新：任何国家的社保都是国家信用担保，它是由中央财政和地方财政兜底，所以社保是永远不会破产，只是会改革会完善。

在我国，社保最大的问题就是转制成本。有些国家不存在转制成本，美国从1937年正式推行社保制度，凡是在1937年之前没有缴费并已退休的，就没有资格享受退休金。我们国家的农民和普通工人早期是没有社保缴费的，但国家把他们没有缴过费的工龄视同为缴费工龄，这种转制成本就构成了养老金的一个很大历史欠账。我们现在解决转制成本问题主要是两个途径，一个是由中央财政和地方财政补贴，把它纳入了财政预算，每年都会有规定的额度划拨给社保基金，现在每年财政拿一万多亿来直接投入到社保基金。还有一个就是国资划转，现在的全民国资划转是分了中央和地方两个层级，央企划转到全国社保基金，地方国企划转由地方掌管并用于社保，直到将来我们的养老金的收支达到了非常稳定的平衡之后，可能国资划转不再进行。但是中央财政对社保基金的补贴永远不会消失。

我们的基本养老保险它的基金储备现在是五万多亿人民币，在养老金的支付上是没有任何问题的。目前养老基金的储备是有结余的，我们在考虑的是未来的理论缺口，也就是30年或者50年之后的事。所以在这方面，只要对社保制度进行一定的改革，比如降低单位缴费是为了降低企业的负担；延长退休年龄，那是为了增加基金的收入，相对的节省基金的支出。让我们社保制度可持续、更有效性，也使得我们基金收支能够低成本的达到平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