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长期存款利率倒挂背后

本报记者 郝亚娟 张荣旺 上海 北京报道

2022年以来，包括结构性存款、大额存单、整存整取在内的存款类产品利率多次下调。

近日，部分银行3年期存款利率与5年期存款利率几乎一致甚至倒挂的现象引发广泛关注。

业内人士分析认为，从微观角度来说，中长期存款利率倒挂是商业银行短期揽储策略变化；从宏观角度来说，利率倒挂传达出当前宏观环境的某种信号，说明资金市场流动性整体风险偏好发生了重要偏移。

秦农银行首席研究员董希淼指出，我国市场无风险利率下行是长期趋势。从国外看，部分国家和地区还出现了存款“负利率”现象。对居民而言，如果资产配置中的中长期存款、现金管理类理财产品较多，那么收益水平可能有所下降，建议平衡好风险与收益的关系，基于自身风险承受能力、投资理财需求，做好多元化资产配置。

存款利率下行或将长期存在

《中国经营报》记者获得的某国有银行西安分行的存款利率显示，3年期整存整取利率为3.40%，5年期整存整取利率为3.30%。

对此，融360数字科技研究院分析师刘银平指出，国有银行、股份制银行3年期、5年期存款利率倒挂不是近期才有，而是过去多年一直存在的现象，主要原因是，存款利率处在下行趋势，且全国性银行的存款来源相对稳定，揽储难度相对较低，不愿意为5年期存款支付更高的成本。未来较长时间内，全国性银行的3年期、5年期存款利率仍然会倒挂，不过地方性银行存款来源不太稳定，揽储难度较大，往往会设置较高的5年期存款利率。

谈及中长期存款利率倒挂的原因，光大银行金融市场部宏观研究员周茂华向本报记者分析称，3年和5年定期存款利率出现“倒挂”，反映目前部分银行对5年长期限存款需求不强烈，偏好期限相对短的存款负债；主要是国内经济受内外多因素影响超预期，国内引导金融机构进一步降低实体经济贷款利率，在这种预期下，银行有动力通过调整存款期限溢价，优化负债结构，减少长期限存款高息支出，以降低银行综合负债成本。

中国社科院金融所银行研究室主任李广子亦认为，存款利率倒挂反映出投资者对未来存款利率下行的预期，导致存款利率曲线向下倾斜。

就存款利率的制定和影响机制而言，植信投资研究院高级研究员王运金分析，存款利率出现倒挂可能是由以下四个因素推动形成的：一是当前经济下行压力较大，政策支持下调贷款利率且预期较强，银行盈利空间正在逐步收窄，银行下调存款利率以降低资金成本的需求增强，未来贷款利率逐步下行已成为市场共识，5年后市场贷款利率预计要低于3年后市场贷款利率，对银行来说，3年期存款资金的盈利空间相对大一些，银行更倾向于吸收3年期存款；二是当前银行流动性较为宽裕，且央行保持流动性合理充裕的政策预期较强，商业银行流动性风险下降，与3年期相比，吸收5年期存款的意愿相对下降；三是在央行指导市场利率定价自律机制下，3年期存款基准利率为2.75%，未设定5年期基准利率，商业银行对5年期存款利率的定价有更大的操作空间；四是今年4月央行建立了存款利率市场化调节机制，自律机制成员银行参考以10年期国债收益率为代表的债券市场利率和以1年期LPR为代表的贷款市场利率，银行合理调整存款利率的自主性增强，近两年10年期国债收益率与1年期LPR均处于下行趋势，目前分别降至2.8%与3.7%，这为存款利率倒挂创造了一定利差空间。

对此，惠誉评级亚太区银行评级董事徐雯超亦表示，目前房地产行业风险犹存、伴随国内疫情的反复，宏观经济下行压力持续，有效信贷需求也仍然处于低位。银行吸收长期限、高定价的存款动力减弱。适当压缩高成本存款有助于缓和息差进一步收窄的压力，也能更有效地匹配资产负债结构。

由于存款利率的调整将进一步传递至金融市场，在分析人士看来，中长期存款利率倒挂还传递出更多信号。

“从微观角度来说，存款利率倒挂是商业银行短期揽储策略变化的一个标杆；从宏观角度来说，利率倒挂说明资金市场流动性整体风险偏好发生了重要偏移。” 在中国人民大学国际货币所研究员陈佳看来，我国金融制度安排下银行体系占据主导，而国有大型银行在银行体系中又是主导，因此在央行基准利率条件下的国有大行存款利率是我国市场利率的核心指标，大行存款利率出现倒挂，其原因远超零售银行产品范畴，有着很强的宏观指导性。

记者注意到，上述国有行上海分行提供的3年期和5年期整存整取利率均为2.75%。为何同一家银行不同地区显示的存款利率不一致？周茂华分析，存款利率市场化后，各家银行自主定价灵活性增强；各银行根据区域经济、市场环境不同，资金供求和银行资产负债情况进行差异化定价，提升经营效率。

银行流动性压力加大

与海外升息节奏不同，我国未来一段时间内可能仍然处于相对货币宽松、利率下行的通道。“在让利实体经济、促进经济增长的大背景下，货币当局现阶段可能会进一步引导市场利率下行，未来可能还会出现存款利率的期限倒挂的情形。”李广子如是分析。

王运金认为，当前稳增长需要贷款利率下行以刺激需求，银行利润空间逐步收窄，对存款利率同步下行的需求上升。受经济下行压力增大与疫情反复冲击等多方面因素影响，市场长期投资的意愿相对较低，长期资金需求下降而短期资金需求上升，为长期存款利率更大幅度的下调提供了较好的时间窗口。

中长期利率倒挂对居民的资产配置和银行的负债端均有影响。

IPG中国首席经济学家柏文喜分析认为，投资者角度为追求高利率，可能会选择短期存款期限，这样会导致银行的流动性压力加大，影响银行的资金稳定性，银行除了相对提高短期贷款利率与长期存款利率加以应对之外，还应提升流动性管理措施来应对。

李广子也提到，一方面，存款利率期限倒挂情形导致银行短期存款资金上升，长期存款资金下降，存款资金来源呈现一定的短期化趋势，会加大银行的资产负债管理的难度；另一方面，长期存款利率的下降有助于降低银行负债成本，银行需要进一步提高资产负债管理的有效性，提高资金端和资产端的匹配程度。

这也意味着，摆在银行面前的挑战是如何在流动性相对宽松的环境下，合理控制负债成本来应对规模增长和资产质量的压力。

惠誉评级亚太区银行评级董事薛慧如表示，2022年，在宏观经济政策边际放松的背景下，整体流动性环境相对宽松，银行存款增长的外部环境或将边际改善，存款利率自律定价机制改革也有助于维护存贷款市场竞争秩序，缓解银行负债成本上升压力。但与此同时，在经济下行压力加大和银行资产质量承压的背景下，我们预计存款向头部银行集中的趋势将延续，银行仍将面临规模增长与成本管控两方面的压力，预计银行将通过压降长期限高成本存款、管控结构性存款和大额存单、以及提高活期存款占比等措施控制存款成本，同时灵活运用主动负债来加强流动性管理和息差管理。

据央行官微6月29日消息，中国人民银行货币政策委员会2022年第二季度例会提出，完善市场化利率形成和传导机制，优化央行政策利率体系，加强存款利率监管，着力稳定银行负债成本，发挥贷款市场报价利率改革效能和指导作用，推动降低企业综合融资成本。

陈佳提醒道，在总的监管大方向下，由于中国经济的广度和深度，出现局部短期的市场不平衡现象是有可能的，一些机构的存款产品利率出现逆势波动甚至倒挂加深的现象很难排除，这就是需要投资者保持理性，避免单向投机；同时这也对货币政策层稳经济、稳就业背景下维护金融市场稳定提出了非常细化的要求，因为一旦市场存款利率倒挂加剧，会极大影响广大消费者和中小微企业的日常经营决策，需要极为谨慎地应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