预见2023｜胡伟武：今年是龙芯的关键之年，开放市场要取得局部优势

编者按：从兵荒马乱的2022年仓惶而来，生活在逐渐恢复，不安却没那么容易消解。

新的一年，一切会变好吗？我们该对2023抱有怎样的期待？失控失速之下，新旧交替之际，如何化钝为利，提韧增肌，为未来的回弹蓄力？

关山难越，君子见机。搜狐科技开年特别策划，邀请到了360董事长周鸿祎、荣耀CEO赵明、龙芯中科董事长胡伟武、蔚来汽车董事长李斌、微软大中华区董事长侯阳、奇安信董事长齐向东、脉脉CEO林凡、理想汽车总裁马东辉、飞猪总裁庄卓然、百度MEG总经理何俊杰、钉钉总裁叶军、紫光展锐CEO任奇伟和交个朋友创始人黄贺，围绕2023年的行业发展、企业目标、战略与规划展开对话。

我们希望能够从这十多位企业家的“预见”中，借一束光，给行业一线透亮、一些信心。

本文为系列稿件第2篇，对话中科院计算所研究员、龙芯中科董事长胡伟武。

附搜狐科技开年特别对话系列稿件：

预见2023 | 周鸿祎：今年的大目标是带领360转型成功，小目标是跑个半马

划重点：

1、龙芯的目标是打造除Wintel（微软-英特尔）、AA（安卓-ARM）之外的第三套信息产业生态体系，2025年龙芯生态体系初步建成，2030年更加完善，2035年争取做到三足鼎立。

2、龙芯在Linux桌面软件生态上已局部超过X86和ARM，希望再经过一两年的努力，能够全面超过。

3、龙芯在开放市场已部署五六个领域，希望2023年能有两三个批量收获，2025年开放市场营收占比能达到一半左右，至少也要达到30%。

4、国内芯片领域“卷”的过程还会持续两三年，未来会整合到两类企业，一类是系统型企业，如IBM、苹果、华为；另一类是平台型企业，如英特尔。

5、盈利或赚钱对企业来说是果而不是因，要设立一个高于赚钱的目标来做企业，当实现目标的时候，赚钱就是自然的结果，尤其是芯片企业，要搞清楚为什么要做芯片。

出品 | 搜狐科技

作者 | 梁昌均

编辑 | 杨锦

在Wintel和“AA”之外，作出第三套信息产业生态体系，是龙芯中科董事长胡伟武一辈子要做的事。

刚刚过去的2022年，让胡伟武对这个目标有了更多信心，也有了更为清晰的实现路径。

2022年6月，龙芯中科挂牌科创板，成为国内首家国产CPU上市公司，最新市值接近350亿元。这位被称为“龙芯之父”的计算机科学家平时并不太关注股价，更关注的是产品本身和市场反馈。

“我们通过20年的努力完成了技术补课，要开启生态建设的新征程。”胡伟武对搜狐科技表示，这个新征程要实现三个转变：从技术补课向生态建设转变，从政策性市场向开放性市场转变，从跟随性发展的“必然王国”向自主发展的“自由王国”转变。

这是龙芯中科历史上第二次大转型，计划用三年时间完成，2022年则是起点。说起过去一年取得的成绩，让胡伟武引以为豪的是龙芯自主指令系统LoongArch架构的生态建设——龙芯在Linux桌面软件生态上已经局部超过X86和ARM。

目前，龙芯中科已先后推出龙芯1号、龙芯2号和龙芯3号系列处理器，并在工业控制和信息化领域落地应用，并围绕 LoongArch架构持续完善操作系统内核、编译器、虚拟机等软件生态。

“2022年是质变前的最后量的积累阶段，或者说处在黎明前的黑暗。”胡伟武说，过去20年都在练内功，现在到了一个迎来大飞跃的质变的节点，希望通过转型取得爆发性增长。

胡伟武表示，2023年将是非常关键的一年，龙芯将继续完善性价比和软件生态，争取CPU产品性能整体逼近或达到主流水平，希望Linux桌面生态能全面超过X86和ARM，并会开始打造自己的应用生态环境。

他还希望，在全局劣势的情况下，聚焦力量找到几个场景，在开放性市场取得局部优势，力争2025年开放市场营收占公司总营收达到一半左右，至少也要30%才算及格。

对于生态体系的建设，胡伟武也给出明确的实现路径。“到2025年龙芯的生态体系初步建成，2030年要更加完善，2035年争取做到和Wintel、AA三足鼎立。”

他也非常关注行业的发展。2022年芯片行业整体出现调整，“无人不投半导体”的现象有所降温，此前缺芯引发的周期波动有所缓解但并未完全消除。

胡伟武认为，芯片门槛越来越低，从投资角度来说，没有门槛的东西就没有利润。而做单点技术很难支撑芯片的研发成本，因此芯片行业会慢慢整合集中到两类企业。

一类是系统型企业，如IBM、苹果、华为等；另一类是平台型企业，类似英特尔，表面卖芯片，实际和微软共同控制了电脑解决方案，打造了完善的生态。

“不过，国内芯片领域‘卷’的过程还会持续两三年，会到2025年左右。”胡伟武表示，产业有自己的规律，人的主观意愿虽然很强，但规律还是会起作用。

公开数据显示，目前我国有数十万家芯片企业，但缺乏类似英特尔这样的巨头企业。而作为周期性波动明显的行业，并不是所有芯片企业都能够活下去。

胡伟武结合龙芯中科的历史经验，提出了应对周期的建议。他表示，企业就是花钱跟挣钱的比赛，首先要节流，创业团队要学会低成本创业。其次，要认清企业是市场导向还是技术导向，对市场需求的理解往往比技术更难，这需要不断探索和试错。

同时，要有一个高于赚钱的目标来做企业。如果为了赚钱做企业，往往赚不了钱，尤其是芯片企业，要搞清楚为什么要做芯片。“我们越是坚持为人民做龙芯，利润越会滚滚而来，越是想为赚钱做龙芯，利润就会离我们而去。”胡伟武说，为人民做龙芯是龙芯的根本宗旨。

在问及个人在新一年的计划时，这位把此生大部分精力都献给芯片事业的企业家说，自己没有任何兴趣爱好，除了龙芯的目标没有其他目标。

“我觉得我这一辈子刚好就一件事，就是要为国家打造一套新的信息产业生态体系。这个事情即使不给我钱，不赚钱，我也很愿意干。”

以下是对话实录（经编辑整理）

搜狐科技：公司2022年实现科创板上市，您对股价的关注多不多？对表现满意吗？

胡伟武：我平时不太关注股价，更关注的是产品本身和市场反馈。上市对企业来说不是目的，而是手段。我们为什么要上市？全球信息产业有两个生态体系来自美国，一个是Wintel（微软-英特尔），一个是AA（安卓-ARM）体系，龙芯的目标是打造第三套生态体系。

我们通过20年努力完成了技术补课，CPU性能已逼近市场主流产品水平，也推出了自主指令系统，并基于此建成了基础软件体系，包括操作系统、浏览器等。还缺的是生态，包括产业链的合作伙伴不够多、应用软件不够丰富等。这是我们上市的背景，觉得完成了技术补课，要开启生态建设的新征程。

搜狐科技：龙芯2022年的目标完成得怎么样？如何总结公司这一年的变化？

胡伟武：2021年龙芯20周年的时候提出要完成三个转变：一是从技术补课向生态建设转变，二是从政策性市场向开放市场转变，三是从跟随性发展的“必然王国”向自主发展的“自由王国”转变。我们要利用上市融到的资金加速推动这些转变，这需要三年的时间。

2022年是开启转型的第一年，我们从此前强调CPU单核性能转向多核性能，且更加追求性价比。同时，我们从过去更加关注操作系统跟硬件的结合，开始更加关注操作系统和应用的结合，做软件应用生态，希望Windows上能跑的应用在龙芯上也能跑。

我们的自主指令系统LoongArch架构已被上百个国际开源社区接收，国内的欧拉、鸿蒙、龙蜥等都推出了对龙芯架构的支持，微信、QQ、腾讯会议、输入法等应用也有支持。在开放性市场也有所收获，大家用龙芯不是因为龙芯自主，而是因为龙芯性价比好，软件生态好或服务更好。

总结来说，2022年是质变前的最后量的积累阶段，或者说处在黎明前的黑暗。过去20年我们都在练内功，现在已经到了一个迎来大飞跃的质变的节点。

搜狐科技：总结了2022年这么多的进展，您最值得自豪或对龙芯具有关键性的事情是什么？

胡伟武：我觉得是龙芯自主指令系统LoongArch架构的生态建设。在X86和ARM的薄弱环节——Linux桌面软件生态上，龙芯经过一年努力已局部超过X86和ARM，可以兼容浏览器、打印机，这个我比较引以为豪。希望再经过一两年的努力，龙芯在Linux桌面软件生态能全面超过X86和ARM，打造成类似Windows或安卓新的应用系统。

在技术层面，我最大的感受是创新自由。很多企业买ARM的IP、GPU，然后整合成SOC去生产，相当于租房子。龙芯自己做芯片是买房子，改造自由度增加，现在指令系统也自己做，就像自己盖房子，想盖什么样就盖成什么样。

搜狐科技：从行业来看，2022年芯片热有所降温，怎么看这种调整和未来趋势？

胡伟武：由于IP核、EDA工具、代工生产、设计服务都可以花钱买到，芯片设计的门槛越来越低，而从投资角度来说，没有门槛的东西就没有利润。很多企业做单点技术，很难支撑芯片的研发成本。要让市场或消费者来养活一个产业不容易，最好找门槛很高、天花板很高、空间很大的行业。有些芯片门槛不低，但天花板太低，市场养不活。

这种情况下，未来芯片会慢慢整合到两类企业。一类是系统型企业，如IBM、苹果、华为等，做单点技术的芯片企业可以单独上市，也可并到系统型企业里边；另一类是平台型企业，类似英特尔，表面卖芯片，实际控制了整个电脑的解决方案，跟微软打造了完善的生态。

不过，国内芯片领域“卷”的过程还会持续两三年，会到2025年左右。我觉得“卷”是对的，国内企业自己“卷”明白后，全球就可能是我们的了。但产业也有自己的规律，人的主观意愿虽然很强，但最终规律会起作用。

搜狐科技：对于芯片行业的周期波动，企业应该如何更好地去应对？

胡伟武：企业就是花钱跟挣钱的比赛，首先要节流。创业团队要学会低成本创业，让原来两年就能花掉的钱可以用五年，很多事情两年干不成，可能五年就能干成。通过节流坚持更多的时间，其他竞争者可能都会死掉，自己就会活下来。龙芯在国家支持减少后就是这么活下来的，核心骨干也都面临过五倍到十倍的薪酬诱惑，但都没被挖走。

同时，要认清企业是市场导向还是技术导向。技术是难点，但更难的是对市场需求的理解，这是一个需要探索和试错的过程，张口闭口讲技术的都不大好。

我最近也有个体会，就是盈利或赚钱对企业来说是果而不是因。如果为了赚钱做企业，往往赚不了钱，要设立一个高于赚钱的目标来做企业，当实现目标的时候，赚钱就是自然的结果，尤其是芯片企业，要搞清楚为什么要做芯片，这样团队才能有一个硬的精神，硬的技术能力。为人民做龙芯是龙芯的根本宗旨，我们越是坚持为人民做龙芯，利润越会滚滚而来，越是想为赚钱做龙芯，利润就会离我们而去。

搜狐科技：2023年将是转型的第二年，目标是什么？会重点布局哪些方面？

胡伟武：这是龙芯历史上第二次大转型，计划三年完成，三年转型完成后，希望效益能有爆发性的增长。2023年将是非常关键的一年，一方面要继续完善性价比和软件生态，争取CPU性能整体逼近或达到开放市场主流产品的水平，推出更多更好性价比的产品。还希望龙芯Linux桌面软件生态能全面超过X86和ARM，并开始建自主的编程环境和编程框架，打造自己的应用生态环境。

我们自主研发最终肯定会转化为性价比和软件生态的优势，肯定也不会窝在政策性市场。希望在全局劣势的情况下，聚焦力量找几个场景，把软件生态固定或把单一产品做到性价比领先，取得局部优势，从而大踏步走向开放市场，甚至卖向全球。

搜狐科技：开放性市场打算布局哪些领域？希望未来开放市场占比达到多少？

胡伟武：龙芯业务两条线，工业控制和信息化。信息化包括专用服务器、行业终端，如医疗终端、金融终端等，集中力量把问题解决，把性价比做到最好。工控像智能门锁、跑步机、健步机、无刷电机已有少量应用，在更大的市场如网络设备、打印机等都已进入产品化阶段。政策性市场是为开放市场打基础，开放市场已在五、六个领域部署，2023年希望能有两三个批量收获，2025年希望开放性市场营收占比能达到公司总营收的一半左右，至少也要30%才算及格。

搜狐科技：生态系统这块如何来做，有没有信心超过另外两个生态？

胡伟武：我们建设生态就三项措施，第一夯实基础，推动操作系统跟硬件和应用兼容，升级后也不影响使用。第二广泛兼容，在Windows和安卓上能跑的软件应用也要在龙芯上跑，这需要磨合和工程投入，龙芯做了两三年已掌握底层能力，实现难度不大，但工程量不小。第三自主应用，要有自己的编程语言和编程框架，把浏览器等基础应用做扎实，形成自己的APP群。

未来全球信息产业生态体系会有两大阵营，我希望到2025年龙芯的生态体系初步建成，2030年更加完善，2035年争取做到和Wintel、AA三足鼎立。

搜狐科技：对您本人来说，对2023年有什么样的目标或计划？

胡伟武：我没有任何兴趣爱好，我觉得我这一辈子刚好就一件事，就是要为国家打造一套新的信息产业生态体系，能实现我的任务就完成了。所以我个人除了龙芯的目标没有其他目标，这个事情即使不给我钱，不赚钱，我也很愿意干。